Ruruko

29.

 

我在黑色的潮水里被淹没了很久，随着潮水漂到很远，无法呼吸，不能动弹，窒息且绝望，直到你将我拉了起来，我重新接触到传说中的太阳，明亮的世界和新鲜的空气。

 

楼梯间的光昏暗暗的，从外面传来雨倾盆而下的声音，却显得安静极了，他看见这个人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不安的颤动着，自己的心也跟随着不安而跳动。

 

拉着彼此的手，泰亨艰难的吞了吞喉咙，慢慢的诉说着今天发生的事。

 

大概是因为痛快的在这个人面前哭过了，此刻竟渐渐的平静下来，他的语气缓缓的，这个人力也只是拉着他的手，不多说话，很安静的听着，头发湿漉漉的，黑色的发丝贴在鬓角，一旁不停往下滴着雨水的伞被随意扔在了一边，他认真的看着自己，眼神带着安抚的力量。

 

“泰泰，泰泰。”他的语气带着担忧，看着这个人上下蠕动的嘴唇。那些不能在旁人面前缩诉说的，那些没有轻易展露出的情绪，此刻一一在这个人面前摊开来。

 

哭泣也好，未曾说出口的我内心的焦灼不安也好，都告诉你吧。

 

浑身冰凉，湿漉漉的他们抱在了一起，像两只相依为命的可怜小兽，头靠着头坐在楼梯口，昏黄的灯光把眼前照亮，互相舔舐着对方湿润的皮毛，彼此安慰。他看见扔在一旁的伞顺着阶梯往下慢慢的流淌着水，卷起灰尘往下，心里像是被这倾盆大雨洗刷过一样，捏捏那个人的手，像是感受到自己的彷徨和无力，智旻转过头来看看自己，用力的回握，回应着自己，而自己突然不是那么的害怕了。

 

“泰泰，这并非是一个人所能担下来的事。”他顿了顿。“妈妈需要得到治疗，总要面对的，失去了亲人这件事，还有爸爸的后事需要处理，瞒可以瞒多久呢。”

 

轻轻的捏着泰亨的手，察觉到这个人情绪目前还能接受，他慢慢的继续。“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的，爸爸那边的人，虽然不管了，可是，可是……这样的事还是要告诉他们吧。”

 

望着自己的眼睛，目光全然坦荡，可是他所说的话语自己却没有办法立刻回答。

 

他不是没有想过的，这一切他都有想过的。可是要怎么开口呢，要怎么对母亲说呢，告诉她爸爸已经去世了，真的离开我们了，告诉她我们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，告诉她所有的等待都白费了，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。要怎么说出口，她的状态太糟糕了，他没有办法说出来。

 

“我要怎么开口，我该怎么对她说。”他的眼角还挂着泪痕，就这么看过来，目光中带着小心翼翼和害怕。智旻低下头去，几乎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。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泰泰的身上，为什么呢，他想过好多次了，就在刚才，他都还在想着，为什么这么善良的人会遭遇这样的事，为什么命运总是这样的弄人，为什么这一切好像找不到一个出口，而自己却好像帮不上忙。

 

太难了。

 

所有真实的，一一摊开在眼前。

 

他们彼此对握着，彼此都没有说话，智旻仰起头，半晌他轻轻的开口，所有的问题都需要一个出口，不是的，不管有多艰难，总要解决的。

 

“最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。”

 

“是啊，最坏也不过如此了。”泰亨低下头 ，隔着T恤那个人湿润的水气侵染到自己的身上，却不讨厌，总是让自己很安心的气息，萦绕在自己的四周。

 

那个人在的时候总是笑眯眯对自己说，男孩子要坚强一点啊。

 

现在那个人真的不在了，自己却变得这样胆怯起来，此时他有些嘲笑起自己的怯弱来。对，最坏的也不过如此了，事情总要解决的，他握着那个人的手，感觉好像有了一点力量。

 

为了将你从痛苦中解救，我便降临于此世，即使你是如此不堪，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初衷，为了守护弱小的你，我便降临于此世，即使你未曾渴求，这也是属于我的命运。

 

“你吃饭了么？”智旻看着他的眼睛，询问到，意识到这个人可能一天都没有吃饭，不禁有些无奈和生气，更多心疼，早知道，早知道就带一点东西过来好了，他一路奔跑，举着伞不管不顾，只想着能早点见到这个人，想着要找到他问清楚，想到他会不会发生了什么事，一路狂奔，身上打湿了一些也毫不在意，直到来到门前，叩响了眼前的门。

 

却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。

 

可是很庆幸自己来了，很庆幸没有留下他一个人面对，在这样的时刻，自己能陪伴在他的身边。

 

“我给你拿点东西吃吧，必须要吃点东西才行，小心的拉开门把人往沙发上拉。”语气上扬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难过，吃过了食物之后心情会不会好一些呢，他思索着打开冰箱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食物，剩下的材料。好像可以做个炒饭？啊，也不知道行不行，万一超难吃的话就太糟糕了，炒饭的话之前倒是跟着妈妈做过一两次，试试？似乎能行，脑中一边闪过这样的念头，他起身朝厨房走去。

 

材料不多，一一的码出来，慢慢的切好然后开火热锅，中途他一直在思考着接下来发生的事。直到端着炒饭往外走的时候，却还是没有一个太好的想法。

 

“不知道好不好吃，可能会很难吃。” 刚才起锅的时候尝了一点点，觉得还能吃下去，有点忐忑的端过来，多少可以吃一点。

 

“没关系啊。”把面前的盘子抽了过来，泰亨拿起勺子慢慢的一口一口塞下去。

 

给他接了杯水，两个人在客厅里安静的彼此都没有说话，智旻看着他慢慢的咀嚼吞咽，嘴唇慢慢的张着，然后合上，这感觉很奇妙。

 

直到母亲出了房间。

 

她像是刚从梦里醒来，披着宽大的披肩，头发垂下来搭在两边，双眼没有什么神，踩着拖鞋往外走，看到泰亨却突然快步走了过来，她用力的抓住他的肩膀，情绪显得有些激动。

 

“哼哼啊，我刚才做梦啦。”她晃晃脑袋，神情显得有些怪异，好像又很痛苦的眨眨眼睛。

 

“刚才梦里面我们一家人出去玩，坐着小船飘到了很远很远。”

 

“途中遇上风浪了，好大好大的风浪，电闪雷鸣，我们的小船被推得左摇右晃，完全没有办法行驶。”

 

“然后有好大的浪，向这边涌过来。”

 

她闭上眼睛，像是努力在回忆着梦里发生的事，却好像记忆不清了，用力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，神情痛苦，泰亨轻轻拉过她的手，努力的想要安抚着他。

 

“哦，然后你爸爸不见了，我们在船上四处看，都没有找到，他去哪里了呢。”她一把抓住泰亨的手，用力的摇晃，眼神里充满了疑惑，眉头紧皱，她一遍遍的询问着，为什么会不见了呢。

 

大抵是思念过深，有所感知吧，尽管这是个噩梦，此刻在现实中，却真实的发生了同梦里一样可怕的事。智旻悄悄的站在一边，觉得自己的眼角也快要湿润起来，明明已经在心底对自己说过好几次不可以哭，可是还是难受得不得了。他看见泰泰闭上了眼睛，不言不语，有些着急，下意识的正要开口。

 

“阿姨！”

 

“妈妈。”下一刻，那个人张开眼睛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，然后慢慢的开口。

 

“爸爸已经去世了，我今天去了警局。”

 

“妈妈，梦会醒来，现实却还要继续。”

 

他目光坦荡的望过去，努力吸吸鼻子不让自己哭出来，望着眼前的母亲，用力的握紧他的手。

 

梦境像是现实的某种预兆，残忍的传递着某种讯息，这的确是一场大的风浪，把相爱的人吹散，甚至阴阳相隔，可是他会很努力的握紧妈妈的手，不会放开。

 

智旻望着他，用力的点点头，鼓励着他能够撑下去，该要做的事还有好多，一切都需要面对，生活不会就此停歇，大梦一场，人总要回到现实世界的。

 

而那个人总是说，男子汉，要坚强一点啊。

 

TBC.